暮色垂落,最后一丝天光轻覆滇西山脊。保山市施甸县木老元乡渐渐隐入深秋的夜里。
木老元村村委会二楼一角透出暖光,隐约传来话语与笑声。这里是云南中烟驻木老元乡工作队队长龚苏华的宿舍——床边一张折叠桌、几把露营椅、一套简易茶具,成了云南中烟五名驻村工作队员每周碰头的地方。他们管这儿叫“星光驿站”。
水将沸时,云南中烟驻木老元乡大地村工作队队长邓寿玺推门进来,手里拎着一袋茶叶:“水开得正好,下午刚从村里合作社买的滇红。”
木老元乡龙潭村的包鑫海、木老元村的赵文军、摆榔乡尖山村的杨军伟都已落座。茶香随热气漫开,一周一次的交心夜话,便开始了。
“下午和赵文军去哈寨村踩点,这个周末又有一批团队观光客人来。”龚苏华提起壶,红亮的茶汤在杯中打着旋。
“这个月的第二批团客了吧?”包鑫海说,“哈寨村今年成功拿下国家3A级旅游景区的牌子,算是为木老元乡文旅产业开了个好头。”
赵文军递过茶杯:“今天去了哈寨、四大山、草皮街,虽然不是周末,但游客不少。”
“山是好山,文化是活文化,”龚苏华放下壶,“关键是怎么让人愿意来,还能住下。现在草皮街成集市,四大山能徒步,哈寨可以围着火塘聊天、看非遗、住民宿……体验式旅游,算是慢慢做起来了。”
“旅游公司联系我,说想请我们打歌队明年春节去参加嘉年华。”赵文军说。
“打歌队是乡亲们自发组建的。”龚苏华看出了我的疑惑,笑道,“我们五个上台,那非演砸不可。”满屋笑声漾开。
木老元乡哈寨村布朗族村民为迎接一批游客表演打歌(2025年11月26日摄)。
“杨队,你们尖山村情况怎么样?”
“今年,红糖厂、咖啡加工厂建起来了,两所废弃学校也盘活了。今年村集体经济收入有望超过70万元。明年全村咖啡豆种植面积争取扩大到2000亩。”杨军伟话不多,但件件扎实。
“尖山村充分发挥合作社的作用,把村里土地撂荒闲置土地利用起来,让老百姓有活干、有钱收,值得学。”龚苏华转头,“包队,你那头如何?”
包鑫海推推眼镜:“今年六月,村委会带头试种了五千个菌棒,用闲置牛棚种平菇。现在本钱收回了,利润大概五成。”
邓寿玺紧接着说:“我们村也没闲。今年我们带动乡亲们养黑骨鸡、种菇,帮老乡卖土鸡蛋、蜂蜜、蚕豆、药材……路子一通,农户都跟着干起来了。”
“我们龙潭的热区作物规划到第三期了,790亩咖啡豆……”包鑫海话音未落,龚苏华笑着插进来:“这两位队长,工作上‘较劲’,事却越干越实。”笑声又起,踏实,明亮。
保山施甸摆榔彝族布朗族乡尖山村甘蔗种植产业区(资料图)。
“李婶家……最近怎样?”赵文军扭头过去,轻声问道。
包鑫海摘下眼镜,慢慢用衣角擦着,声音沉了下来:“上周,她家那个脑瘫的孙子……走了。”
屋里忽然静了。只有炉上壶水将开未开的微响。
“前年孩子父亲出事走了,母亲也离开了家,三个娃娃全靠李婶老两口撑着。”包鑫海顿了顿,“李婶快七十岁了,眼睛不好。老伴挂着尿袋,下不了地。现在小孙子也没了,两个孙女在保山念书,家里就剩两位老人。”
龚苏华缓缓接过话:“去年年初,知道李婶家情况后,上一批驻木老元乡的四位队员决定,每人每月捐250块,悄悄接济着。今年六月,新来的几位驻村工作队员知道这事后,一致要求:接着帮下去。”
月光漫进窗来。茶汤渐淡,话却愈浓。
我问道:“以前你们都在企业工作,现在来施甸县驻村,这里的情况和你们预想的一样吗?”
“不一样!应该说,比想象中好。”几人几乎同声。
“没来之前,知道木老元、摆榔山高谷深,曾是深度贫困地区。”邓寿玺说,“来了才发现,这里的水泥路早就通了,卫生院、中小学校都是新建的,乡亲们的房子也一家家新盖起来了。”
“党中央政策好,前些年基础打得实。”龚苏华给大家续上水,“现在关键是谋发展——怎么样让产业在村里扎根,怎么样把游客引进来,怎么样让老百姓增收,怎么样让年轻人觉得回乡有奔头。这些是我们在这星光驿站聊得最多的。”
他望着袅袅茶汽:“但这事急不得。就像这茶,头道醒神,二道醇厚,三道回甘……得一步一步,踏踏实实。”
夜渐深,茶已淡。
众人起身,在村委会门口那盏灯下挥手作别,朝不同方向散入夜色。
木老元的星空,千百年来光亮如常。它静静照着今夜散去的赶路人,也照着这片等待晨光的布朗山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