杜师傅是个修鞋匠,来自四川省广安市。18岁那年他走出家乡,“落籍”施甸县至今,已有四十多年。他把新手艺干成了老本行,一直在施甸境内“跑转街”,守着修鞋这个行当。如今旅居兴起,他本可以被时髦地称为“新施甸人”,可杜师傅更乐意人们喊他“老四川”——这称呼里藏着他的乡愁,出门再久,心里也揣着“迟早要回去”的念想。
生活早已融入骨血,成了改不掉的习惯。如今杜师傅已是花甲之年,修鞋于他而言,不光是“饭碗”的事,更是一种身份的象征,在日复一日的时光里,酿成了舍不得丢弃的情怀。双鬓渐染霜雪,梳着岁月的风尘,额头的皱纹像一张打满褶皱的皮革,在他褪尽年少青涩的脸上,漾着黄土地特有的成熟与沧桑,不变的是几十年如一日的职业操守。在施甸这片广袤的大地上,人文荟萃的街道上热闹如百舸争流,杜师傅最偏爱的是姚关街——这里摊位集中、交通便捷、人流兴旺,哪怕是修鞋这样不起眼的地摊生意,也能做得顺顺当当。
琳琅满目的地摊中,杜师傅的“修鞋店”就镶嵌在其间。左右都是做小生意的地摊同行,大家术业有专攻,互不干扰又相互点缀,忙时各顾各的活计,闲时便凑在一起拉家常。这“修鞋店”没有门面,家当全就地摆放,一台油浸透亮的补鞋机,不知用了多少年,既是手艺活的核心,也是杜师傅“吃饭的家伙”。补鞋机一侧,摆着一些新旧参半的皮具,供修鞋时缝补之用;除此之外,他还捎带一些拉链、皮带、钱包、鞋垫之类的货,以备顾客的不时之需。撑开一张折叠帆布三角凳,在闹市中静静坐定,“小店”就算正式开张了。
很多时候,他来摆摊也不全为做生意,不过是想看看街景,把自己融进热闹里,打发等待的时光。来照顾生意的多是中老年人,他们径直找到杜师傅,从包里掏出鞋子,说明要修的地方。杜师傅接过鞋子,双手摩挲着端详,根据顾客的意见找准“症结”,告知其修整方法。“小问题,缝几针就好,分分钟搞定!”紧接着便是讨价还价——顾客盼着“修旧如新,货好价低”,杜师傅则叹着“手艺是老手艺,都是针头削铁的碎生意”,你来我往间,总能达成默契。
生意大多是三五元的小买卖,却也是对老手艺的一份致敬。杜师傅系上围裙,躬身坐在补鞋机后,手握摇柄,转动拨盘,“吱嘎吱嘎”的声响里,针头带着尼龙线在鞋面上上下戳点,拨挡翻转间,鞋子缓缓移动,横“点”竖“缝”,线团在指尖与鞋面间穿梭。随着剪刀“嚓”的一声,线头齐根而断,杜师傅舒了口气:“好了!”一次修补,便是一场手艺展演,功夫全藏在手上。修好的鞋子交到顾客手中,对方总要端详一番,接着赞不绝口,再满意地把鞋放进包里,从兜里掏出一元、两元递过来。“慢走!再来!”杜师傅操着带有浓郁四川口音的普通话,目送顾客远去。

杜师傅的修鞋摊,见证着乡村巨变的“脚下时光”,也亲历过人们“新三年、旧三年、缝缝补补又三年”的消费年代。20世纪90年代,皮革还是紧俏货,高跟鞋、“火箭式”皮鞋是年轻人彰显青春的梦想,那时修鞋是一件极体面的事。那个年代的修鞋生意格外红火,一到姚关街,摊位前总是簇拥着等待的顾客,杜师傅从早忙到晚,打鞋掌、扎线、修缺补漏……忙得一年到头连回四川老家的时间都没有。“现在日子好了,鞋子好像也穿不烂了,修修补补的人少了。生意有多少做多少,落个轻松愉快。”知足常乐给了杜师傅莫大的欣慰。柴米油盐,到哪儿都是过日子,多年的异乡修行早已融入烟火人生,让这位游子在他乡寻得一份和谐,留住一抹岁月静好。